离开了,搬家信息见置顶

 

【混沌文】翻身记(一)

记·其一

真一:

*混沌、傻丫头主角。无cp的互动向,比较正剧。


*剧情很简单也很好猜,预计三章完


*只是写来舔大王的,宽容轻松对待~


(一)


说这混沌一死,颇有点树倒猢狲散的意思,更何况大圣那撼天动地的一棍子,直接将山豆腐般犁了道庞大的沟壑,一时间震慑得山中群妖寂寂无声,各自蛰伏了起来——傍在山脚下的小镇似乎是太平了,可事情又没那么简单。原因有二,还都与这位折了戟的妖王混沌有几分关系:


其一是群妖无首, 没人震慑号令——顶顶厉害的妖王没了,可相当厉害的没少几个,风头一过,妖蛮野性暴露无遗,一时间或弱肉强食,或拉帮结派,乱象一片,五行山有多少个小山包,就生了多少位新大王;加之混沌这上古神兽一死,五行山中被镇压蛰伏了千百年的精怪异种们统统雨后春笋般大胆地冒了出来。大圣走了有些日子,五行山被新鬼老怪、这妖那精盘踞得乌烟瘴气,众怪一想,这山上太挤了,还是得拿镇子开刀!


其二是混沌这一消失,直接创伤了山的气脉——原是妖王的古老与庞大使他成了五行山气脉蕴承的一部分,别瞧他没做过什么好事,却客观地与山相互涵养着,彼此庇佑着,山中万物也藉由此道作息生发,制衡牵连。不成想连成运行的气脉突然缺了一部分,山中大乱,六月飞雪,草木凋敝,生灵残暴,瘟疫肆虐。然而这山中的群妖不怕疫病,山下的镇子反而痛遭折磨——平日靠山吃山,现在简直是山要杀人。


由此七年下来,镇子里搬的搬,走的走,阴阴惨惨的,人气倒散了有七八成。


然而山上也不太平,一是少了束缚,妖物们极大繁荣,免不了你争我斗,大王们相互倾轧;二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个妖便觑觎着混沌的尸体,渴望着由此一步登天,傲立群雄。不仅妖如此,游方道人,山野散仙都想要分一杯羹,大家简直要把山翻个底儿掉。有妖说,混沌都死了七年了,这都没找到,想必早是烂成泥了。可又有妖说,你懂个屁,这混沌即使是烂成了泥,也是一抔大补的好泥,要找,当然要找!然而混沌尸身的去向扑朔迷离,各路山大王捕风捉影又人人自危,生怕对方捞了好处——若听说了谁家得了妖王尸身,当时便团结起来,杀到那家就是一顿干,折腾半天却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枭雄们骂骂咧咧作鸟兽散,混沌尸身的去向还是一团迷。


 


这一年仍是风不调雨不顺,正月里刚下了几天雪,人们挺欣慰,然而雪却没停,仿佛有谁捅漏了天上的盐罐子,片片鹅毛般扑哒扑哒盖下来,下成了灾。是日山上山下一片皑皑,一串深浅不一的小脚印由着野道迂回盘上了山,顺着瞧去,半截腰竟一下子扎进了树林里没了踪迹。


丫头眼里蕴了一包泪,一边哭,一边呼哧呼哧地跑——约莫有小十岁的年纪,脸蛋儿红扑扑,身上灰扑扑,脑袋上一边支楞着一个圆圆的发苞,随着她的脚步颠啊颠。她身后稀稀拉拉背着一捆几乎同她一样高的干柴,怀里还抱着三两根不舍得放手哩。身后窸窸窣窣地,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孩童般的嫩声。小丫头跑过去有一阵儿,才有一群黑压压的小东西吱吱呀呀地也跟着追了过去,瞅着不到半尺高,挺可爱,可隔近了瞧,个个儿瞪着黄澄澄的大眼睛,尖牙利爪黑不溜秋,四肢精瘦却大腹便便,嘴里奶声奶气地喊着,饿呀饿呀。


丫头后悔极了,后悔不该到山上捡柴——本来走的也不深,还能瞧见镇子上人来人往,可低头捡了一阵,再一回头,身后的路没有了,四周围着黑压压的松林,镇子也消失了。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的小妖精跑得也不快,可总能不远不近跟住了她,牛皮糖般甩不掉。不到一刻,前头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待丫头再向前跑,迎面的树丛中竟也呼啦涌出一波黑压压的小妖,竟然是一出合围包夹!眼看着小妖越聚越多,向她逼来,她退无可退,脚下一滑,跌坐在雪里。这一跌,耳边铮地鸣响,仿佛穿过了什么。丫头再睁眼,与一只极近的小妖打了个照面。她吓得向后一缩,然而小妖却似乎没瞧见她,一群黑漆漆的小家伙茫然四顾,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奶声奶气地懊丧着,不见啦不见啦,不一会儿就各自散了。


四处好静,如同有看不见的鬼物吞吃了生气。天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犁了开,所立之处连风也无,一步之外却大雪呼啸,仿佛那是极遥远的世界,连声音都听不真切了。丫头打量了四周,茫茫雪地里只有有几株高的不像话的柏树,灰蒙蒙的天穹静静降下细碎的雪沫子。很远的地方白雪中似乎有一团黑,也不动,她悄悄接近了几步,才发现那团黑是个山洞。


 


丫头走到洞外,甫觉脚下有东西硌了下,拨开雪去看,竟是头死得七零八碎的巨熊!仔细一看,周围雪地里半掩着大大小小的动物尸骨。她惊得跌坐在地,这一跌,小手又扶住什么东西,转头瞧去,惊叫出声——一条被扯掉了脑袋的黄毛豺舅,身上的肉也没了七七八八,骨头上冻满了血茬子。丫头要跑,然没几步就像是被人拿住了脖子,双脚一悬空,人就给吸进了山洞。


丫头被人拎着,听到有人笑得阴恻恻:“我当是什么,老天竟给我丢来个女娃娃。”嗓音抑扬钩挑,竟听得人有些失神。


 


一片黢黑中模模糊糊闪现了半张苍白的面孔,其余笼在漆黑的袍子中,看不真切。


借着光瞧,面孔依稀美哉。美是美,可美得阴鹜,美得狠厉,也美得诡异:兴许是眉毛过于细了,兴许是紧抿着的嘴过于纤薄,又兴许是凤眼过于狭长,眼角过于尖利——唉,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调。那人打量了她一番,就将她抛下了地。


“这山里有妖怪!”小丫头这才回过神儿哩。


“我还能不如你懂。”对方一步一挪地挨到一旁坐下,脚竟有点跛。


“你也是迷路吗?”


“不是。”


混沌已经落魄至此,可偏偏还是个穷斯文。别瞧他这大妖蜗困于此,不得已茹毛饮血,吃了那么多飞禽走兽,可他偏不吃人,那不讲究,是有辱斯文的做法。这么认定之后他有些得意,仿佛施舍了些什么,对丫头说:“谢谢我吧,你就这么捡回一条命!”


丫头以为对方要收她在山洞住着,顿时开心起来,还真就喜笑颜开地说了声谢谢,弄得混沌有些茫然。


这一下大雪,便没有野兽再出来,混沌的确是饿坏了,他也不愿在人前状作野蛮地捕食野物,便指使道:“你,去给我找些吃的来。”


小丫头有些为难,这大雪天的深山里,哪有什么吃的。思来想去突然福至心灵,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冻成了褐色的梨子。


混沌瞥了一眼,胃口全无,丫头又十分珍惜地将梨子收回了怀中。


女童偷偷打量眼前的人:虽然整个人被黑袍罩着,只露出张白脸,然而也能瞧出那人高而消瘦,袍子下的四肢过于纤长,袍袖则更加长,连双手也笼在了其中。又想起这人刚刚走的那几步路——他可是不是有些残呀。想罢,目光带上了三分怜悯。


混沌叱道:“少拿这种眼光看我。”


小丫头却似乎是被说呆了,只定定望着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哩。混沌被盯得不自在,大袖一拂,丫头吓了一跳,抓住他的袖子:“你声音好熟!”


混沌眯起眼,想不出这小丫头在耍什么幺蛾子,只听她继续说:“我听过一首歌叫五行山!记不得在哪里学的,可声音像你!”


混沌不感兴趣,谁知道小丫头说唱就唱,亮出嗓子,起首就是一句拿腔拿调的“五行山———”,奶声奶气还煞有介事。混沌睁大眼睛——这可不就是他的祭天化颜歌!再下去有点凄惨,合着丫头就只记住了五行山三个字,剩下的直接用楞楞楞噔噔噔给对付了,怎道名字也给生生地改成了个粗俗不堪的《五行山》——可怎么听也是他妖王混沌七年前日食祭天唱的祭祀曲。


“你可上过五行山?”混沌如此问道。


“大人说小时候被妖怪掳上来过,之后又被和尚送回家了。”


混沌记起了这小娃,实在要论,自己今日也可以说是拜她所赐:当初就为凑这一个小童,被那弼马温搅了局。自己大败后虽说修为还在,可法力大失,过了七年也只勉强恢复到这种程度。其间还被个想要炼丹的散仙老道盯上了元神,老道怕混沌被别的妖鬼道神抢了去,竟设阵镇压了他的法力,施了道障目法使其他妖鬼见他不得,把他缚在了此处。老道忌惮混沌,不敢近身,便隔了座山包修了个草庐,天天与他隔山斗法,意图消耗他。混沌只得在洞里饮野血,啖生肉,同一个从不打照面的散仙胡天胡地地斗。


然而另一方面,混沌记起了也只是记起了,的确有这么个小人,他不尴不尬,只是施施然瞧着来人:这小童竟还长大了,我方才竟还说了不取她性命。世事的确是因果难料,混沌有些自嘲。小丫头生得面盘白净双颊彤艳,一笑尽是憨态稚气,牙齿一露,伶伶俐俐,又将拙态化开一些,很有意思。刘海后面微微的红,他皱了皱眉:“撩起来我看看。”丫头一愣,不懂说的是啥哩。妖王不耐烦,便一把将额前的头发捋了上去,白生生的额头上露出一条半寸大小的伤痕。这道小伤可扫了他的兴:“这里怎么回事?”


“大人们说,那会儿不听话就被五行山的大妖掳了去,回来的时候就有了这疤瘌,说是给这妖怪害的。”


不管是不是经由他手,混沌就这么被人家参了一记无名本,他倒不恼,揶揄道:“倒还活着,这大妖可当真手下留情。”


小丫头急忙找补:“不对不对,是后来齐天大圣将那妖怪打死啦,才没能害成我吧!”


话音刚落,对方陡露凶色,猛一抬手,一阵风将她掀飞了老远!她在雪地里滚了几滚,爬起身来愣了愣,惊悸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嘴一扁,委屈地哭了。对方也不管她,她就越哭越惨,那人终于听烦了:“给我走开!”


丫头真委屈!她抹着眼泪哼哧哼哧地走,走得老远才敢回头看——人还在洞口旁斜坐着,一动不动,雪中的身影瘦长诡吊,万丈雪白中形单影只的漆黑一抹,分明而扎眼,叫人看了说不出的难过。再走一阵,已经看得见呼啸的风雪,再向前走就要出了这界,丫头回过头,那抹漆黑显得影影绰绰,险些要被大雪吞没了。她怕那群妖精又回来,不敢真的走出去,又怕那喜怒无常的怪人,便又呆了一会儿,待到脚趾冻得生疼,丫头又只得灰溜溜地回去了。


这一回去可又吓了她一跳——人在洞口端坐着,然闭着眼,半面口鼻都被雪掩住了。她趴在他的躯体上,贴着胸膛听了听,哪里还有心跳!一时之间,寂静荒野,大雪封山,周围空无一物,正值晚鸦归巢,几声呕哑就着远处不知名的嚎叫,听得小人惊心动魄,之前眼泪还没干,这会儿又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可才哭了没一会儿,丫头就被呼地提了起来。她扭过头,只见那瘦嶙嶙的怪人正拎着她,一瘸一拐往洞里走,瞬间破涕为笑:“太好啦,你没死啊!”


对方神色有些委顿,心不在焉:“怎么又是你?”


丫头为难了:“我找不到路,又怕遇到妖怪。”这句话叫那人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丫头又急急忙忙道:“我刚刚想了想也不对,这疤兴许就是在石头上磕的,我自己都记不清楚,我说错话啦,你别生气啦!”那人似乎很疲倦,并不理她,靠在壁上闭目养神,她自讨了个没趣,只得怯生生挨着人坐下,一言不发。


混沌再睁开眼睛,已近中夜,料谁也想不到他刚刚元神出窍与散仙老道隔着大山酣杀了一阵。不知什么时候丫头生了簇篝火,这会儿正崩着火星噼啪作响,把洞里映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大妖有些新奇,他已有七年没见过火了,只有一回,闪电劈中了枯树,将远处一个山头烧得火光融融,各路精怪禽兽的凄号响彻了天,可混沌只是蜷在洞里定定望着着了火的山头,只觉得火光真美。腿上柔软温热,他低头一看,那小丫头竟歪在他的腿上睡着了,还真是胆大。可也别说,今天刚骂走了这小丫头,混沌还有些可惜,七年好歹碰上了个能说话的。混沌碰到丫头一天里说的这几句,倒比过去七年的分量还多。混沌精力大耗,懒于再说什么,便任小丫头靠着,兀自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混沌醒来,见丫头还趴在腿上,又不禁心生厌恶,一把将小身子掀了下去。丫头咕噜咕噜滚到地上也不醒,咂咂嘴吧继续睡,还真是一派无忧无虑的样子。混沌本想到洞口看看有没有什么飞禽走兽来果腹,然没走几步就觉得奇异——这几步路十分顺畅,自己的腿似乎好了。他又撩起袖子看了看——纤瘦四肢上覆盖的黑麟也微微褪去了一指,生出了一点儿光洁的皮肤,更像人了一些。这使他想到了什么,遂快步走回去,翻过熟睡的丫头,手中捻了个诀搭在了孩子前额上,不过一会儿,小额头上透出微弱的金光。混沌低低笑了两声,还不敢确定,他又伸手凌空砺了个圈,手过之处凭空出现了一团幽蓝的光晕——混沌眯着眼,盯着久违的光晕妖冶地笑了,弹指一送,洞外一棵合抱粗的杨柳轰然倒地!


丫头被声响倏地吓醒,立即蕴满了一腔哭意,可没吭出声就被混沌一把捞起旋身飞出洞外。他大笑着,拎着小丫头翻飞上一棵高耸的古柏,漫山白雪尽收眼底,这一停顿丫头终于吭哧吭哧地哭了出来。混沌掐住小人的下巴叫她抬头:“哭什么!你且看着!”说完居高临下大袖一挥,山间一方松柏齐腰截断,砸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丫头惊愕了半刻,哭声更厉,混沌却心情大好,他举起哆嗦的小人赞许道:“好,很好!”他得意地将小娃那惊恐茫然收进眼里,继而放声大笑,笑得肆无忌惮,“没想到你竟是个祥瑞!没想到你竟是个祥瑞!”顿时,孩童的哭声与妖王的笑声混杂一气,惊得山林里群鸦四起。


 


丫头是个祥瑞。然而这个祥瑞,不像龙凤麒麟那等嘉瑞,一出现就要照化世间,福泽天下,也不像遍地都是的杂瑞,灵芝一颗,吃掉就没,昙花一现,空留余香——她倒像是哪位不知名的云中君盘儿里的一粒豆子,崩到了人间,偶然而渺小,有些名堂却又着实普通。而这粒豆子还恰恰被混沌捡到了,对于亟需之人,小丫头在混沌的眼里简直就是一枚行走的金丹——


一来散仙用仙气作阵,与邪气相克却与福瑞之气相容,一来二去化功伏妖阵被小童开了条小缝,可对于混沌的修为来说,本就是蓄满了水的堤坝,一条小缝也就够了;二来这小丫头竟对他修炼化形大有裨益,速度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混沌看来如此得志,人也显得柔和了一些,于是丫头小心翼翼地问:“祥瑞是说我是个神仙吗?”


“不,你就是个人。”


“那你为什么这样高兴?”


混沌:“因为你有用极了!”


 


意外得了这丫头,叫妖王的法力回来了半成,即便同以前的自己相差悬殊他也不沮丧——这半成已经足够让他做许多事。他低着头负手踱步,再抬头时狡然望着群山,仿佛一切都有了打算。 


混沌当晚丢给丫头两只小野兔,野兔毛茸茸,在丫头怀里吓得直哆嗦,丫头于心不忍,便把兔子偷偷放了,掏出那自个儿的冻梨吭哧吭哧啃完了。混沌不屑,第二天故意丢给丫头两只断了气的小兔,没想到小丫头蹲在兔子前伤春悲秋地凄凉了一阵,竟然马上就坡下驴,麻利儿站起来找了块尖石剥皮、开膛、破肚,不一会儿生了把火,闷不吭声地烤了起来。混沌得意道:“不是不吃吗?”


丫头一面翻着面儿,一边闷闷地说:“反正都被你弄死了,不吃就白死了。”合着昨天那一通怜悯,今天全化作了实用的饿。


混沌很中意,一面是丫头很识时务,一面是丫头模模糊糊晓得了他是个人物,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瞧起来顾虑重重,这种缩手缩脚的小姿态,足以取悦任何人。混沌除了必要的时候也不太同丫头说话,二来也觉得没用处——他的心中蓄满了不甘和回忆,酝酿着欲望,也有凄艾和自赏,而这些大多只与他自己有关,同外界不产生任何联系,没人能懂,他也毫不在乎这一点。他是如此笃信自己,这使他得以纯粹地唯我,坚固而不被击破。他有时想起了丫头,就逗逗她,看那哆哆嗦嗦的样子着实有趣,可过不多久,他便很快厌烦了,变得爱理不理,丫头倒是安心自在。


 


这几日混沌大半时间都在闭目养神,丫头怀疑自己有些眼花,竟觉得这个人的面容有了极细微的变化,也许是眼角稍稍减了一分锋利,也许是脸上稍稍增了一些血色,她说不清楚,可能只是看习惯了,只觉得这五官的组合似乎舒服了一些。


第五天黄昏,丫头猛然瞧见几条闪电撕裂了天空,一声炸雷轰得耳朵嗡嗡直响!似乎塞住的耳朵突然通了,呜咽的风声直灌进来,无风而寂静的小天地瞬间风雪肆虐,同外界变得一模一样。身后的人睁开眼睛,看起来十分自得,他含笑望向山那头:“区区散仙,哪里是妖王的对手!”


丫头听到“妖王”一时有些懵,却被对方倏地提起,抱在臂弯中:“走,我们出去!”几下纵跃,飞入了莽莽山林。


 


丫头迎面风雪吹得睁不开眼睛,只听得抱着自己飞跃的人放肆痛快地笑,那笑声里有太多情绪,似乎要将她的耳膜灼破了,小丫头莫名觉得有些难受,心想,他一定很可怜。


 


他们二人落在一座孤零零的山包上,不远处搭着个褐黄的小草庐,混沌提着丫头的领子将她拎到地上,径自走了进去。丫头跟着,屋内茶香四溢,却见竹几上有个棋盘,上有半局棋,旁边伏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道人,道人身边朝内卧倒着一个年轻的道士,旁边煮着一壶滚水,几上还有两盏腾着热气的茶。


混沌弯腰认真观察了一番棋局,手探入棋壶,执子同自己走了几步,低低笑了几声——那声音温淳中透着狠,却十分悦耳。他又端起茶盏嗅了嗅,赞道:“没想到将小王我困在那里茹毛饮血,散仙大人却在这边如此闲情逸趣。”说着他才踱到道人身前,以足尖将人拨了开,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早已没了生息,丫头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了几步。混沌跨过那小道士,甚至没有兴趣去看他一眼——妖王揭开药炉,顿时一阵异香扑鼻,他嚯了一声:“这老东西倒是个药痴。”说着伸手仔细挑了几枚丹药递给丫头,“收着吧,算我赏你的,这可是好东西。”


丫头摇摇头:“我不要!”


混沌毫不在意:“不要就扔了,也不过是便宜了飞禽走兽。”


丫头一听,双手合十,向着老道和小道士鞠了三鞠,小心将丹药揣进了衣襟里。她听到混沌在身后哂笑两声,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敢瞧他。


混沌拎起散仙老道的尸身,有些哀怜——他这七年的修为倒是大半被这化功伏妖阵转化到了老道自己身上,现在死了,也便抽不出来了。其实,倒也并非无解,就如同这散仙老道要逼死他,这漫山的妖怪都要寻妖王的尸身——实际上炼个丹,文明地吃,抑或是照着肉下嘴啃,简单粗暴地吃,都能将这修为多多少少化给自己一些。然而妖王不乐意这么做,一是不到迫不得已时,他都有意将事情做得讲究称心一些——他不屑为了扒些道行吃尸体;二是别瞧混沌我行我素,一向也不做什么好事,他残忍毒辣却偏偏不齿暗作的、虚头巴脑的,这个化用自己修为的散仙使他倒胃口。


 


夜色沉浓,混沌一手拖着道士的尸身悠哉地走出草庐,见一片漆黑中闪着十几对幽蓝的瞳光,他向前一步,那边就吓得慌忙退后一些,却又不舍离去,喉咙里嘶嘶地威慑着,一时之间引来了更多同伴,可谁都不敢上前。


混沌大笑:“不入流的小妖也敢窥觑本王?倒也勇敢。”他手一扬,将死去的道士扔到雪中,“赏了你们吧!”话音刚落,藏匿在暗处的精怪们蜂拥而出,道士的尸身瞬间淹没在尖牙利齿之间。


 


小丫头听着啖骨嚼肉的声音,只觉得惊心动魄,却见混沌兴致勃勃地在草庐里又转了转,最后将小道士身上的皮袄扒了下来丢到自己身上:“这个你穿。”


丫头为难:“这个太大。”而且是死人身上的。


混沌道:“那你就冻着吧!”


丫头把袄裹在了身上,换来混沌一句:“真是个从风而服的。”丫头听不懂,只觉得那人在嘲笑自己,可她不敢回嘴,也不知该反驳些什么。


 


混沌在前面自在地走,后面跟着默不吭声、裹成了包的小丫头。


妖王心情很好,他放慢了脚步,有意逗她:“那老东西是我杀的。”


丫头一哆嗦,连忙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我知道。”


“哦?怎么知道的?”


“猜着像,可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混沌随口回着:“你用不着懂。”


丫头低头鼓了鼓勇气,终于颤声诘问道:“你不该害那个爷爷,他那么老了。”


“哦?怪我又如何?若没有你相助,我的法力也不会回来。他也不会死。再说了,是他要吃我,还偷我的东西。”


“那你也可以害得轻一些……”


混沌第一次听到“害得轻一些”这个说法,倒是长了一回见识:“他要害我,我为何要留他活路。”


小丫头没了言语,这反而叫混沌觉得没趣了。


“你可知道我不是人?”


丫头抿着嘴唇,又点了点头。


“怎么知道的?”


“怎么看都不像个人。”


这句话惹得混沌哈哈大笑:“我便是那五行山的大妖,上古便有的混沌!小友,你可还记得我?”


丫头脸色惨白,那首五行山此时在她脑海中突然有了画面,那时她被囚在猪笼里,火光中,五行山的大妖在空中飞舞腾挪。


眼泪吧嗒吧嗒将脚下的雪砸了两个小坑,混沌眯眼瞧着丫头:“想起来为什么不逃?”


“逃也没用。”


这句话令妖王十分舒心。


“……而且,你也一直没害我呀。”丫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妖王却像是没听见,反而弯下身子继续逗玩:“既然知道逃跑是徒劳,那我偏偏放过你,你走吧!”


丫头却踌躇着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那样肯定会被其他妖怪抓了去吃……”


混沌满意地直起身子,大袖一挥,转身继续走他的路,小丫头一路小跑地跟了上去。


风雪里只听得妖王揶揄地笑——


果真是个没骨头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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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开玩笑说题目应该叫《捡了个挂》


好吃就喂点儿评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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